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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胆童心无怨悔

1999-08-05 来源:光明日报 白刃 我有话说

我们一帮老哥们,几十年来,每见到凌子风,都亲切地喊他“风子”。一是叫起来顺口;二是他天真活泼,正如他夫人兰芳文中写的:“这个满头银发的大孩子,见到冬雪夏花,雨丝风片,都会惊喜地叫喊”;三是他干活有股“疯劲”,是个“拼命三郎”。凌子风一生拍那么多好电影,得过各种各样的奖,是新中国电影的奠基者之一,和崔巍、成荫、水华,被认为是新中国四大导演。但他平易近人,毫无架子,热心为人民服务,乐意帮助别人。

我认识凌子风,是在建国以后。尽管我们年龄相仿,都是抗战初到的延安,但在战争年月,却无缘相见。1951年我写了话剧《糖衣炮弹》,在《人民文学》上刊出,军内外相继上演,电影界要改编,因此和地方上搞艺术的同志相识,和我过从较多的,有凌子风、海默、刘炽、郑律成、朱丹、孙谦、乔羽、洛丁等同志。子风多才多艺,常是谈笑的中心,刘炽爱说笑话,乔羽善讲故事,海默慷慨大方,喜欢作东请客。

十年浩劫,我们大多被打成牛鬼蛇神,发配到外地劳改,林彪摔死之后,又纷纷回到北京。这时候,只能悄悄来往,以免被当成什么反革命小集团。我和乔羽、朱丹同住在一栋楼,见面比较方便,时常在一起喝两盅,议论“文革”形势,互告听到的“小广播”,慨叹党国危难,痛骂“四人帮”!凌子风和郑律成,碰巧也来聚会。

海默最惨,文革中被造反派活活打死!郑律成喜欢打鱼,我常跟他在护城河和水泡子下网,有次夜里还到石景山渠边露宿,等颐和园放水,好在黎明撒网。活捉“四人帮”次日清晨,他匆匆地跑来我家报喜,我们和乔羽三人,共饮茅台酒庆祝。这年初冬,他跑到沙河下网,不幸中风身亡!洛丁、朱丹、孙谦等老友,也相继离世。

文革后,凌子风一个人,被赶到一间小屋居住。我常和郑律成夜里去看他,有时去早了,他把剩饭菜加上挂面一锅煮,请我们吃晚餐。有时他白天跑到我家来,我尽可能用好酒好菜款待。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大家都想夺回失去的时间,全身心投入紧张的工作。子风拍了一部部优秀影片,我也忙于参加编写罗帅传记,以后回南洋探亲,在南方为香港报刊写文章,和子风很少见面。有次去看老同学画家黄永玉,听说子风也住在南沙沟,顺便过去探望,只见满屋花草,鸟雀在室内自由飞舞。子风正和几个演员谈工作,我不便打扰,坐了一会告辞。

有一年在香港,传来鳏居多时的凌子风续弦的消息,新太太是位美丽的才女,我很为他高兴。回到北京,电影《开国大典》在地质部礼堂首映,我和子风不期而遇,见他神采奕奕,介绍身边的韩兰芳同志,初见这位嫂夫人,果然名不虚传。我默祝他俩青春永住,晚年幸福,共同拍出更多好片子。

两年前,有人想将我的长篇小说《南洋漂流记》,改编拍成电视片。我想这部书出版后,曾有两家电影厂的导演找过我,中央电视台也想改编,菲律滨长城影业公司专人来京洽谈合拍电影,都因故没有开机。这次江西电视台两位负责人找我,说有位侨商拟投资拍电视,要我改编。考虑到自己虽然与导演合作改编过《兵临城下》,但终归是个外行。想起凌子风夫妇成功改编拍了《春桃》和《狂》等影片,便和老伴冷克去找他们求教。

一见面,子风便诉说近年来祸不单行。他和兰芳去外地,家中名画被盗,贼人放火消踪,幸未酿成大灾,但墙壁熏黑,地板烧焦,只得重新装修。我们跟随子风参观,七八间房子不大,都很有特色。摆着子风亲自用树皮竹根制作的工艺品,挂上夫妇二人的字画,加上花草盆栽,间间玲珑雅致,不愧是艺术家的寓所。子风还告诉我,他最近肺部动了手术,落下哮喘病,天天吃中药,准备复元后去美国办画展。

我的老伴离休后学国画,携去两张习作,子风带进画室,为她的大公鸡补了梅花,还题了字。老伴当场画了两个栝蒌,子风补了枝蔓绿叶,又是题字盖章,感动了习画人。如今子风走了,冷克在客厅中换挂这两张画,作为缅怀老战友的纪念。

兰芳亲自下厨房,烧了一桌好菜,加上一瓶好酒,我开怀痛饮,可惜子风因病不敢多喝。

饭后我送上《白刃剧作选》和《南洋漂流记》,谈了拟请兰芳改编的事。子风痛快地说,他可以当总导演。兰芳审慎地谈了先看完书再议。

两天后,凌子风偕夫人来我家,兰芳说读完《南洋漂流记》,很感兴趣。她说国内还没有人拍过这样的题材,拍好了一定受欢迎。只要经费落实了,她马上动手改编。我打电话告诉乔羽,请他写歌词,乔羽当时答应,我还想有了头绪,请刘炽作曲。

可惜白忙了一阵子,电视剧没有拍成,原因是那位侨商,大量资金投入房地产,盖好的房子卖不出去,资金周转不开,改变了初衷。

不久,子风夫妇去美国。我也走南闯北,好久没见面。去年九月,听说子风住进空军医院,我和老伴去探视,看来他的精神很好,他说法国正为他筹备电影展,出院后即去欧洲。除夕夜我打电话去拜年,他家里没有人,我以为他们出国未归。不料今年元宵节,在剧协的联欢会上,忽听到噩耗,顿觉头晕目眩,悲痛万分,但愿这消息是以讹传讹。当夜打电话去询问,接电话的说,兰芳正在赶写悼念文章。不忍打断她的思路,没有请她通话。

讣告来了,三月十八日,我们去八宝山和凌子风同志的遗体告别,先去看家属,韩兰芳同志消瘦了,满脸泪痕。我心中难过,止不住热泪双挥。向子风告别时,我鞠躬六次,看了又看,不忍离开。

去冬刘炽逝世,今春子风又走了,老哥儿们一个个先我而去,给我哀伤的心上,留下无限的思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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